当我们准备去其他星球殖民时,我们是“殖民者”吗?
探测器拍摄的火星地表景象
未来的火星城市设想图
新浪科技讯 北京时间3月4日消息,从美国最新一颗火星着陆器“洞察号”成功着陆火星的消息刷屏到科学家终于发现首个地质证据,证明火星存在大型地下水系统,人类希望移民火星的梦想似乎在越走越近。
生活在我们这样一个时代,一个强烈的感觉是:随着技术快速进步,人类距离在行星之间自由旅行的时代已经不再遥远了。但是,你如何看待行星际旅行这件事呢?
在主流媒体上,行星际旅行常常被视作一件好事。人类中的先驱者们将首先踏足一颗星球,随后定居者们抵达,在那里建立起人类的居住地——从他们的行为本质看,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些人叫做“殖民者”。
“殖民”这个词我们不陌生。在地球上,西方人在过去数百年里进行的殖民暴行带来的是什么?我想到的是屠杀,种族灭绝,流离失所,经济崩溃,文化凋零,歧视,优越感,破坏,焚烧,毁灭。
那么,当我们准备去其他星球殖民时,我们是否该思考一些什么?
在西方,一些亿万富翁如SpaceX的创始人埃隆·马斯克和亚马逊的老板杰夫·贝索斯之类,已经开始将他们的大笔财富投资到航天领域,并梦想着未来有朝一日能够在火星上建立殖民地。但在我们真正迈出那关键的一步之前,让我们先停下脚步,想一想这件事。尤其是,谁应当前往火星或是其他星球?谁又该作为领袖?如果发现了新的资源,这些资源该如何分配?
今年9月份,美国宇航局和美国国会图书馆天体生物学部门主管露西安妮·沃克维茨(Lucianne Walkowicz,后文称:沃克维茨)专门就这个话题组织了一场讨论会,话题就叫《迈向行星际:地球生活对于火星生活的启示》(“Becoming Interplanetary: What Living on Earth Can Teach Us about Living on Mars。”)
美国科技网站GISMODO的记者对她进行了采访,同时接受采访的还有同样参与此次论坛的两位嘉宾Enongo Lumumba-Kasongo(后文称:卡桑格),以及Chanda Prescod-Weinstein(后文称:韦恩斯坦)。被采访的几位嘉宾谈论了“殖民火星”对于他们各自意味着什么。
被殖民后的火星会是什么样的?
我们的后代,会成为“殖民者”吗?
沃克维茨:在我的工作中,我一直在思考人们将如何谈论前往火星的话题,以及人们到了那里之后将会有什么样的打算,不管是去火星上生活,做研究,探寻火星的历史,还是为了去开发那里的矿产或其他资源。
有很多科学上的原因可以解释为何将人类直接送上火星,对于开展某些类型的考察活动而言是更加方便的。但我个人感到困扰的是人们谈论起前往火星时的那种方式——让人感觉好像火星本来就是我们的一样。当我们谈论火星的“地球化”,我们谈论的是一场全行星规模的超级工程。如果你改变了整个火星的环境,即便你以为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何做好,但那将意味着对整个行星的化学以及物理环境的彻底更改,而如果那里真的存在尚未被我们发现的生命,那么这或许就意味着你可能抹杀了那里原本延续着的生命的演化历史。
对于我来说,对于人们破坏原有事物本来秩序的事情会感到困扰,不管是从环境保护的角度,还是从原住民权益保护的角度都是如此,因此我也很在意我们是否会在其他行星上重复这样的事情。
Gizmodo:被殖民后的火星会是什么样的?
沃克维茨:我无法给你一个例子,去形容被殖民之后的火星将会是什么模样,但首先我们可以从地球上发生的事情开始讨论。我常常喜欢用“立石”的案例(见文后注释1)作为地球上利益冲突的典型案例,在那里,土著居民对一项大规模建设工程表达了反对意见。这很像太空探索领域,那里有私营企业和政府机构。
私企和政府合作并非什么新鲜事,它深深融入了太空探索的历史。今天有很多人在谈论那些创办太空企业的亿万富翁的事迹,好像他们正在把自己的大把钞票投进了太空事业。这其中有一部分或许是正确的,但不能否认他们也从联邦政府获得大量投资来支撑自己的事业。硬说他们没有拿公共资金在从事这些工作是有害无益的。
这里还有一个包容性的问题,太空探索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参与其中的事业。这对于公共事业和私营企业都是如此。他们的目标往往和人们的设想不同。我们必须思考谁该前往太空的问题,谁应该,以及谁不应该被包含在这场对话之中。一个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必须将那些被忽略的人真正纳入到这场对话中来,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声音正在被倾听。
人类一直以来想要探索火星的想法有错吗?
火星的未来,需要我们参与吗?我们应该参与吗?我们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殖民者?破坏者?上帝?
韦恩斯坦是美国新罕布什尔大学物理学助理教授,她的研究领域是时空的起源以及其中存在的物质。她也出席了这场论坛并接受采访。
Gizmodo:殖民火星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韦恩斯坦:我一直在认真思考我们与火星之间的关系究竟该是如何的,以及在我们寻求更加深入地理解太阳系的过程中,如何去避免那些可能已经根深蒂固的殖民行为,其中就包括我们的语言体系。比如,为什么当我们在谈论加深对于一个全新地区环境的认识和理解时,我们总习惯用“colonizing Mars”(殖民火星)这样的说法,与之相伴的还有诸如“探索”(exploring)以及“开发”(developing)之类。这些词汇的共同点是,它们往往与某些很成问题的行为方向相联系,是过去的帝国主义者们常常说的话,而他们说话的对象,那些“土著居民”,或者“有色人种”则往往成为这些暴力行为的承受者和受害者。
Gizmodo: 你觉得我们一直以来想要探索火星的想法有错吗?为什么?
韦恩斯坦:我希望当我们考虑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我们与火星之间进行互动时,我们其实可能正在排除火星某些未来选项的可能性。或许火星现在还尚未演化出生命,但是或许生命将在未来某个时期出现在火星上。那么我们的这种干预会否让这种前景变得不可能?我们是否有这样的权力去更改火星生态系统演化的历史进程?欧洲人,那些白人们,曾经觉得他们可以在“新土地”上为所欲为。思考火星的话题是一个机会,让我们反思这种做法带给我们的究竟是什么。到目前为止,技术的“进步”已经带给我们许多东西,其中包括可能将会是灾难性的全球变暖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全球变暖也是一种技术发展的结果。
我希望我们能够从“探索”和“发现”的思维方式中走出来,转而去“理解”那些对于我们而言是全新的环境,全新的世界。哥伦布不是第一个“发现”或“探索”美洲的人,他只是一个未能理解那个全新世界的欧洲人。
Gizmodo: “殖民火星”背后的问题,对于科学和太空探索整体意味着什么?谁掌握着权力?该如何做出改变?
韦恩斯坦:对于火星话题语境的“去殖民化”(Decolonization)要求我们思考什么人有资格在某片土地上生活的问题。如果我们甚至拒绝在地球上维系生态平衡,如何相信我们会在火星上维持那里的生态平衡?当在地球上,美国和加拿大政府不断攻击土著居民对于他们土地的所有权,侵犯他们的权益,甚至屠杀,灭绝大量土著原住民,我们又该如何保证我们到了火星上之后会相互之间平等相待?
我想,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我想我们在去到其他星球,把那里毁掉之前,我们最好先把我们自己在地球上的这摊烂事收拾干净。对于我来说,我很难用“我们”这个词,因为我不觉得我的价值观和想法被其他很多科学家所代表了。作为一个非洲-加勒比黑人的后裔,我是那些无法选择自己命运的人的后代。但现在,我是科学社群的一员,而我觉得科学共同体目前似乎并未弄清楚很多问题,比如科学究竟为谁服务,如何做科学,以及科学将如何对环境造成影响。
对此我非常担忧。地球生态系统的情况已经清楚无误地向我们表明,我们过去那种做事的陈旧方式正在将我们逼到灭绝的边缘。最近夏威夷30米望远镜的事件(见注释2)让我清楚的看到,在科学通向完全与“殖民思想”脱钩的道路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火星的“去殖民化”意味着什么?
卡桑格是一位地下说唱歌手,以“Sammus”的艺名进行演出。而她此前是一位教师,生活在美国费城,拥有康奈尔大学博士学位。
Gizmodo:火星的“去殖民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卡桑格:“殖民”这个词汇描述的是一种人类行为——一种非常粗鲁的人类行为:就是从其他人那里抢夺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但这也同样是一个生物学词汇。因此,我们如何描述我们在其他空间中的行为,具有重要意义。
我们这场讨论的另一个问题是,我们在谈论人或是其他方面时,应该不要那样的功利化。当我们在讨论在另一颗星球上如何生活时,我们的对话都是围绕谁应该去展开的,因为这个人,而不是那个人,可以提供这样或者那样的“有用的”服务。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资本家的思维方式。
有人已经深入思考过如何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去看待一片全新的土地,这让我想到了“Afrofuturism”(注释3)。我参与了一场关于推理小说,及其它在思考新的空间与探索时能够发挥何种作用的讨论。我们应当追求的,不仅仅是代表,而是一种对于其他世界观的真正理解。通过这些故事的流传,承认有色人种在这些探讨中是不可或缺的,并且他们也有值得分享的观点,我想这一点是可以被做到的。
我的很多作品都在探讨一个悲观的人类未来,但或许部分是因为这些经验,让我知道,坚持一个积极的未来观将具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而我正参与其中。在这一对话过程中,“Afrofuturism”发挥了它的作用。
Gizmodo: 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如何改变了你对地球的观点?
卡桑格:在火星语境下,从实际的角度考虑,有一群人从地球来到了火星。当你建立起一个生态系统,每个人都必须考虑哪些是重要的,哪些不是。每个身居其中的人都与这个系统和整个成员组团队之间存在着联系。我想在地球上,面对每天不断袭来的那些令人心碎的坏消息,我们有时候会感觉到一种无力感,好像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思考有关火星“去殖民化”的问题会提醒我,即便是在我所居住的社区,不管是我和我的邻居们,亦或是我以及其他艺术家们,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可以去做的。(晨风)
注释1:“立石”(Standing Rock)事件:
2016年前后,美国政府决定修建一条全长1886公里的页岩层输油管道,从北达科他州起,直到伊利诺州城市帕托卡,穿过世界最大的蓄水层—奥加拉拉蓄水层和密苏里河,必经之地正是美国原住民立岩苏族部落(Standing Rock Sioux Tribe)。当地原住民认为,这条管道对苏族原住民以及下游800万人的饮用水源造成了破坏,也有损苏族世代祖先神圣的安葬土地,因此进行了强烈反对,引发争端。
注释2:夏威夷30米望远镜争端
30米望远镜(TMT)是由美国,加拿大,中国,日本和印度等国家联合参加的国际大型望远镜项目,计划安装在美国夏威夷莫纳克亚岛。
但这一项目引发了当地原住民的强烈抗议,一度导致工程建设中断。反对者的理由是,望远镜选址的莫纳克亚火山是原住民心中的圣山,是通往天堂之路,在山上遍布着祭坛与古墓,而只有最高酋长和祭司才可以到顶峰上去。因此他们将建设望远镜视为对圣山的亵渎,而且认为巨大的望远镜会污染山顶。
注释3:Afrofuturism
或许可以译为“非洲未来主义”。这个词最早是由美国作家Mark Dery在1993年构建出来的,大意是非洲传统文化与未来技术主义的结合。在2013年由Ytasha Womack出版的书《Afrofuturism》中,他将这个词的定义解释为:“an intersection of imagination, technology, the future, and liberation。”、“a way of imaging possible futures through a black cultural le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