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撤侨公务员自杀引起国内关注

凤凰网历史特约作者刘元海(旅日历史博士)

1月31日深夜，在日本埼玉县和光市国家卫生医学科学院，一名公务员跳楼自杀。由于死者刚刚承担了从武汉撤回的日本华侨的工作，这一事件引起了中国国内网民的关注。

日本撤侨公务员自杀引起国内关注

菊花和刀：日本文化在西方立场的标签

对于这起自杀事件，国内一些评论大多以遗憾甚至欣赏的眼光看待死者的行为。在众多的评论和留言中，如“日本人尊重自杀，因为他们根深蒂固的耻辱文化”，“勇于承担责任，自杀”这样的话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大众视线。这让作者非常惊讶：以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菊与刀和奥斯特林格（Henk Oosterling）以《日本的死亡伦理与意识》为代表的20世纪欧美文化人类学者和哲学家对日本自杀行为的刻板诠释，在中国仍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然而，《菊与刀》等上世纪中期的研究在学术上已经过去，其局限性在国际学术界是众所周知的。更不用说作者在日本生活的经验了，当代日本人不可能同意和尊重本案的自杀行为。即使我们从本尼迪克特和其他文化人类学里建立起来“耻文化”，并且直到今天还时不时地为中国人引以为据，视为“负责任”日本武士在历史上的自杀行为。自古以来，日本就有一种文化认为自杀是为了承担责任。也很难用它来解释日本公务员在武汉撤侨行动中的自杀。

在当今日本，媒体舆论和普通日本人经常以江户时代的武士为基础，指责丑闻企业家和失职官僚。“行为的模范”比较和批评责任人的行为。在这样一种甚至显得“鸡蛋里挑骨头”在严峻的语境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它“江户时代的武士必须切腹承担责任，今天的政客应该遵守法律”这种说法。

由于在日本江户时代，确实有许多犯了错的武士以切腹自杀来承担责任的事例，因此“切腹”近代以后，自杀被视为日本人承担责任的独特方式，尤其是喜欢日本文化的欧美人。

然而，日本的历史和文化“切腹”自杀并不总是可以的“承担责任的方式”划等号。

本尼迪克特的名字是《菊与刀》

日本“切腹”文化沿革：“切腹”等同于指责自杀？

第一例可以在日本历史上看到“切腹”发生在天皇一朝的永元二年(988年)，大盗藤原保辅在被捕时用刀剖腹，试图自杀。在此期间，“切腹”不仅不常见，也不是武士独有的行为。

进入镰仓时代(1185年)—1333年)之后，随着武士之间的频繁战斗，“切腹”历史记的历史记载。然而，早期的武士往往选择自杀，以免死于对手的刀下。

因为“切腹”自杀既不简单也不痛苦，所以镰仓时代紧随南北朝(1336年)—1392年)武士们一般采用刺心自杀的方法。“切腹”结束自己生活的方式，往往具有强烈的个人意志表达意义。

例如，在嘉吉的混乱（1441年）中，赤松满佑的部长中村文件谋杀了将军足利义教。当城市即将被幕府的军队攻占时，它使用了最痛苦的文件“十文字法”切腹的主要目的是让自己成为后世武士的典范。从某种意义上说，从镰仓时代到室町时代(1336-1573年)，“切腹”这是失败者表现出荣耀和野心的一种方式，而不是指责。

镰仓时代末期在日本大河剧《太平记》中自杀的场景令人心碎

进入战国时代(1467年)—1600年）之后，“切腹”其含义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从自发的武士个人行为演变为君主对臣下的强制惩罚。

文禄四年(1594年)，统一日本的英雄丰臣秀吉勒令侄子丰臣秀切腹一事。虽然表现为秀次因过错自杀，但实际上是秀吉为清洁侄子而采取的强迫手段。

到了大家最熟悉的江户时代(1603年)—1868年)，随着武士阶级礼仪制度的日益成熟和完善，腹部切割过程变得越来越仪式化。例如，受害者需要在腹部切割前向幕府提交申请，并在腹部切割前几天戒烟。在腹部切割日，他需要准备礼仪服和短刀。安排减轻受害者的痛苦“介错者”(负责斩首)和验尸等，每个环节都有非常具体的要求。这一特点使本尼迪克特和奥斯特林格等欧美学者将腹部自杀与日本传统文化中的审美和禅宗实践方法联系起来，并进行了深入的阐述。

然而，从江户时代腹部切割的本质来看，虽然忠臣的劝诫案例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幕府政权对武士阶级的特殊死刑。在江户时代，幕府因工作不力或事故被判处腹部切割的例子很多。

德川幕府对无效臣下法不容情的严峻态度，确实加强了普通日本人对“切腹”这是武士在被问罪前引责的形象。但是，被强制执行的刑罚“切腹”描述成主动承担责任“引咎自杀”自发行为无疑是江户时代朱子学道德伦理包装的结果。

日本电影《切腹》描述了江户时代的故事

江户时代的官学——朱子学，重视士农工商的身份等级。因此，武士阶级作为统治阶级，比佛教更注重忠孝节义的伦理观念，被日本朱子学说发展成为普通人应该遵守的封建伦理。在被问罪之前，武士被指责“切腹”自杀，正是作为武士阶级“忠孝节义”伦理的具体概念被灌输给日本普通人，从而形成了日本民间和早期外国观察者眼中日本武士自杀的固定形象。

然而，明治维新（1868年）四民平等政策实施后，江户时代形成的概念逐渐被日本从欧洲学习和推广的现代国家概念所取代。二战后，日本社会从概念到教育都经历了重大进步。今天，现代国家和国家的概念已经成为日本社会的意识形态基础，江户时代朱子学的封建伦理早已没有土壤。

然而，在对官僚的期望和社会评价标准上，廉洁有能的江户时代“好代官”日本人对昭和时代官僚的集体想象和期待深深植根于他们的形象中。因此，日本民间对失职官僚和丑闻企业家的看法“江户时代的武士必须切腹承担责任，今天的政客应该遵守法律”的责难。

就像时至今日，“包青天”这个形象仍然是国内外中国社会对官员的期望和愿望，但恐怕没有一个中国人会真正用包拯生活的宋代思想过今天的生活。

明治维新使日本进入上代化道路

指责自杀:现代日本传统“切腹”解构和西方曲解

就这样，在过去的平成时代，公职人员只是为国民服务的工作人员，而不是大人物的概念是牢不可破的。对于这次自杀，大多数日本人觉得一个和自己一样努力的人死了。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引咎自杀的伦理是在一个远离当代日本社会的特定古代社会环境中产生和存在的，但为何直到如今仍然有很多日本之外的观察者仍然愿意使用它作为解释工具呢？

原因是20世纪80年代，当时日本企业在世界各地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欧美学者迫切需要理论范式来解释这一现象。

于是，他们“走捷径”再次找出自己的老前辈创作的，比如“克己奉公和日本人的耻辱文化”等待图腾符号来解释日本经济的惊人崛起，但这种范式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对日本历史和社会的时空误解。

七八十年代“日本奇迹”欧美理论界渴望找到解释范式

尾声：过劳引发心理崩溃 撤侨公务员自杀的真相

最后，让我们回到引出本文的撤侨公务员自杀事件。

根据埼玉县警察局的最新调查结果，自杀的年轻警官刚刚被借调到繁忙的内阁室。自杀的原因是新部门借调后突然增加的工作造成的过度劳累，导致死者心理崩溃。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死者在工作内容上没有过错，自然没有必要“承担责任”一说。无论是日本媒体的报道还是普通人的评论，自杀都没有被视为对的“失职”的 “承担责任”、“谢罪”行为。相反，埼玉县警方发言人表示，自杀打击了该县警方的士气。

此外，与上个世纪我们从菊花和刀等研究中获得的刻板印象相反，当今日本社会普遍批评公务员或公司员工因工作失职而自杀。根据去年静冈市政府员工因老板的训斥而死亡的情况，法院裁定该事件属于“职务灾害”行为。

综上所述，“自杀谢罪”日本的概念只是在一定历史时期形成的一个特定时期，既不是日本的文化传统，也不是当今日本社会的主导概念。以“耻文化”和“推崇死亡”是时候退出历史了。中国对日本公务员的死亡“引咎自杀”、“自杀谢罪”理解以及后悔、欣赏、感叹等，更多的是中国人借别人的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