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胡豆(做者:曾颖)

2022-11-16 16:38:53 作者:与喜欢撞个满怀
导读:急胡豆(作者:曾颖),作者:曾颖来源:《意林原创版》2021年07期六姨在白塔坝当知青那阵,是我这辈子吃胡豆最多的时段。从春天开始,田边地角那些曾经开着蓝黑...

作者:曾颖

泉源:《意林原创版》2021年07期

六姨在白塔坝当知青那阵,是我这辈子吃胡豆最多的时段。从春天开始,田边地角那些曾经开着蓝黑蝴蝶花的绿苗上,忽然就长起了一串串青色的豆荚,最初嫩绿而扁平,之后,便好像被饱奶灌了婴儿般一天一个样地鼓胀起来,再之后,饭桌上就会多出些浑圆的青绿美人,这些家伙每个头上都长着月牙普通微笑的嘴,无论是被油盐煎炒,照旧被滚水烹煮,抑或是被葱姜和酱醋腌淋,同等报以参透统统的笑意。

胡豆可以鲜吃,滚水一焯,加点葱姜辣椒,淋点酱油醋,假如再拌以田间顺手摘回的带露鱼腥草,堪称时鲜鲜味。

鲜胡豆另有一种服法,便是回锅,用热油加豆瓣炒汁,将半熟的青胡豆倒进去,一通爆炒,胡豆被炒成泥状,糯软的质感,香辣的味,令人食量大增。

稍过些时日,胡豆被阳光晒透晒干,进入它的成熟期。就像很多物种一样,成熟的胡豆不再青涩稚嫩,也不再傻不愣登的柔软,而变得坚峭和生硬起来,这季节的胡豆,落地哗啦啦,入嘴嘎嘣嘣,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人们或拿它来做豆瓣,与新磨的辣椒酱混在一路,成为一家人四序餐饭的紧张朋友;或将豆瓣用水泡软沥干后,用油炸成一盘香脆的奢侈品,躲在老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尝一口神仙的生存。

固然,这并不是胡豆通过白塔坝人肠胃的常态方法,乃至之前必要蚝油并且使得人们饭量大增的回锅方法,都由于太甚于纨绔和败家,而被贫困的白塔坝拒绝着。白塔坝胡豆的宿命,实在是一道以“急”有名的菜——急胡豆?对,便是它!

这道菜本相应该叫“急”照旧“激”,一向是令我纠结的。若以味道和意味来论,我以为叫之以“急胡豆”更形象生动;但若论之以制作要领,则“激胡豆”越发贴切鲜活。

激胡豆是一件好玩的事变,通常是用柴灶烧上小火,把一撮青而硬的生胡豆放进锅里翻炒,好像把愣头小青年丢进火热的生存,种种煎熬挣扎,种种火热碰撞,种种升降沉浮,种种哗闹炸裂。终极,皮色酿成沉稳的褐黄,内质却变得香脆乃至坚固,全部受过的伤,留下的疤,都酿成星星点点的玄色装饰。这时的胡豆,已走到了一颗胡豆能到达的人生最高点,但这还远远不是尽头,由于它们还没有履历那触目惊心的一“激”。

“激”的详细步调,是用酱油、醋加葱姜和辣椒、花椒、味精兑成汤汁,将炒得热火朝天并发出爆响的胡豆兜头倒入,火热的胡豆碰到酷寒的汤汁,发出一声离开苦海的欢呼,临时间沸烟升腾,香味四窜,好一番声色味道,然后用锅盖盖上,任它焖非常钟,一份完善的急胡豆就盛大诞生了。

但这并不是令我魂牵梦绕的白塔坝版急胡豆,而是通例意义上的城里版,由于在白塔坝,酱油、醋和花椒、味精等,都是既贵又必要跑很远才气买到的奢侈品,非家里有高朋上门不买。白塔坝的咸味重要来自酸坛中的酸水,酸咸皆备,连醋都省了。而葱与辣椒,田里不缺,顺手扯两个,剁细就成。最有特色的,是佐料汤中间或勾下的一勺新黄菜籽油,油色黄亮如秋夜的月光,在青的葱与红的辣椒之间,满意地成圈成点,好一番诱人气味。这是白塔坝人做急胡豆的汤料,用乳黄与淡蓝交错的老土碗装了,待胡豆踊跃翻滚之后,一个被光阴感化成深黑的木锅盖迎头盖下,这时,那挂着炭烟的灶台,那终年被油烟晕染的,已变得如老人眼睛普通闪着浊光的玻璃明瓦,也变得如艺术品般光辉了。

灶台上那一碗泛着淡淡炊火气,平静而柔软的胡豆,就那样一点一点地浸入我的梦里,随着年龄的增进,越来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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